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知音难觅还是文人相轻?解读《盗跖》篇中庄子笔下的孔子

前言:在前文盗跖和孔子的会面,如何见证了战国儒家的尴尬处境?中,笔者分析了圣人和盗祖见面的经过,解读了孔子的大道理在展跖

前言:在前文盗跖和孔子的会面,如何见证了战国儒家的尴尬处境?中,笔者分析了圣人和盗祖见面的经过,解读了孔子的大道理在展跖江湖手段下吃瘪的细节,昭示了战国儒家的尴尬。本文则将详细分析二人舌战的经过,展示一个寓言之外的世界。

难言什么精彩的舌战,展跖的独角戏才石破天惊。展跖对孔子的定性:不事生产、搬弄是非“ 尔作言造语,妄称文武,冠枝木之冠,带死牛之胁,多辞缪说,不耕而食,不织而衣,摇唇鼓舌,擅生是非,以迷天下之主,使天下学士不反其本,妄作孝弟而侥幸于封侯富贵者也。”--《盗跖》原文

承认吧,从当时的效果来看展跖说的基本没错,孔子周游列国、游说诸侯,却屡屡吃瘪,灰头土脸,连定位甚高的《春秋》一书也不得已“封笔于获麟”,最终除了一堆拥趸之外一无所获,按照成王败寇的理念的确是无用功,至少在当时乃至庄子的年代还是。

展跖“封侯富贵者”的定性将孔子定义为一个搬弄是非(多辞缪说,摇唇鼓舌)、不事生产(不耕而食,不织而衣)的小人。

还好这些话是手下去传的,并非当面,不然二人的对话就回不到正题了。孔子的“招安套路”

并非我们比古人聪明,而是凡事都有一个过程,我们每个人穿越到过去,都可以成为先知、诗人、战略家、发明家甚至帝王,就拿《盗跖》来说事吧,官家和盗贼本来就势不两立,展跖应该是史上第一个成气候的盗贼,而“丘闻之,凡天下人有三德... ...丘窃为将军耻不取焉。将军有意听臣,臣请南使吴越,北使齐鲁,东使宋卫,西使晋楚,使为将军造大城数百里,立数十万户之邑,尊将军为诸侯,与天下更始,罢兵休卒,收养昆弟,共祭先祖。”

再听孔子的话当感到莫名的眼熟,没错,是《三国演义》中各路说客说辞的翻版,先抬高对方,引人入局,再转折,为对方当下的处境感同身受,道出不值,最后“指点迷津”,说明来意:不如我来给你指条明路如何?

按说这个套路千锤百炼,应该没问题,只是孔圣人来执行招安貌似有点掉身价,其实并非水平有限,而是他觉得对于一介盗贼不需要搞那么复杂。

▲吕布并非全没脑子,至少知道拿丁原的人头当“投名状”

然而,君不见《演义》中吕布、徐晃、马超还有黄忠等纠纠武夫都吃了这招,单单没哪个文官被策反过,知道为什么吗?因为他们都足够聪明,不需要别人来点破,恰巧,展跖也是,这与他的贵族出身和经历有很大关系——生活给了他见识和历练,在他看来孔子的话堪称漏洞百出。

首先,孔子担任过的最大官职不过是鲁国的司寇(大法官),其权限不足以给展跖争取一个二流诸侯治下普通的士大夫,尚且不能与他名满天下的哥哥柳下惠平起平坐,在展跖眼里这些东西天生唾手可得,还需要你孔丘来做人情?

▲孔子几乎习惯了落魄

更何况从对话来看,当时孔子已经是再回鲁国专心编纂《春秋》的一介白身了。

第二,春秋乃至庄子所处的战国中期尚无大盗洗白身份的先例,孔子也没有做可行性分析,单单凭借自己所谓的“名声”就许诺了一个诸侯的地位,明显是在忽悠。

此二点之所以展跖没说出口,原因在于聊这些显得毫无见地,场面有可能演变成谈判、扯皮和人身攻击,总之会很low。

对于具备“三德”的展跖而言,孔子的破绽有如渔网。精彩绝伦的盗跖之骂

笔者细读展跖的话语之后,敬佩之心油然而生:层次分明、干货满满,全不似盗贼所言。

首先,以彼之矛,攻彼之盾。今丘告我以大城众民,是欲规我以利而恒民畜我也,安可久长也!城之大者,莫大乎天下矣。

展跖告诉孔子:用鸡汤可以治愈的都是单纯的孩子,而用利禄来规劝、用言语来谏正的,也只能称作愚昧、浅陋的普通顺民,你看我像哪边?你夸耀我与众不同的“三德”,却又用对普通人的思维来对付我,要我建立城池,汇聚百姓,这是用普通人喜欢的功利在诱惑我,可是最大的城池莫过于天下,难道我还要当天子才算圆满?

▲所谓“禅让”,的确是“信则有,不信则无”

而尧舜禹汤这些曾经占据天下的人,后代要么香火断绝,要么无立锥之地,现在的周室也在苟延残喘,这是因为祖上的贪欲,还是后人的不肖呢?

换而言之,不能自圆其说的说辞想来忽悠我,当别人都是傻子吗?

第二,孔子的“成功学”实操堪称灾难片。子路欲杀卫君而事不成,身菹于卫东门之上,子教子路菹此患,上无以为身,下无以为人,是子教之不至也。子自谓才士圣人邪?则再逐于鲁,削迹于卫,穷于齐,围于陈蔡,不容身于天下。子之道岂足贵邪?

子路听了你的,一心要干掉篡位的卫君,最后被剁成肉酱,你自己在列国不受待见,“不容身于天下”,现身说法毫无感染力,你天天唠唠叨叨也没能改变这世风日下的世道,现在却跑来给我做思想工作,是觉得我很好骗吗?

▲眼熟吗?笔者的专属头像:恪守礼乐而吃血亏的宋襄公

更何况,贯彻你所说的价值观的人都没有好下场:伯夷、叔齐饿死于首阳之山,鲍焦抱木而死。申徒狄负石自投于河,介子推抱木而燔死。尾生守信赴约而抱梁柱而死,这些人除了一个并非本意的青史留名之外,都死得异常不值。

第三,再聊聊这个世界的本质。尧不慈,舜不孝,禹偏枯,汤放其主,武王伐纣,文王拘羡里。

在展跖看来,这些“世之所高的”所谓上古圣人们,其实都是“以利惑其真而强反其情性”,即因为追求功利迷惑了真性而强迫自己违反了自然的禀赋,通俗点说就是利益驱动行为,都不光彩,而始作俑者恰恰是“世之所高”的轩辕黄帝。

▲秦景公(与孔子同时代)大墓,看这令人头皮发麻的殉葬坑,孔子还好意思说什么“始作俑者,其无后乎”?

展跖说的对吗?当然没错,不管是过去两千多年的思想家,还是现在的考古痕迹都准确无误地证明了展跖所言无误,比如对文献重新的解读和大规模人殉事件的考古。过去的改朝换代更当下的争霸争雄都是弱肉强食、成王败寇的铁律在主导,万人唾弃的暴君在成为胜利者之后也会有无数人替他粉饰太平,一如你孔丘对上古的推崇。

子之道,狂狂汲汲,诈巧虚伪事也,非可以全真也,奚足论哉!

缝衣浅带,矫言伪行,以迷惑天下之主,而欲求富贵焉,盗莫大于子。天下何故不谓子为盗丘,而乃谓我为盗跖?

所以,结论也就顺理成章了,孔子被顺利定性为虚伪、搞事、颠狂失性钻营奔逐,全都是巧诈、虚伪的东西,不可能用来保全真性。

孔子带着“盗跖”的新绰号失魂落魄的回去了,原文记载“执辔三失,目芒然无见,色若死灰,据轼低头,不能出气”。辩论完败的打击完全赶不上内心的失落,如果展跖说的对,那我孔丘这些年又在忙活些什么呢?

所幸的是,《盗跖》篇的孔子只是庄子借人喻事,是虚构的故事,不然我们看到的《春秋》一书早该被孔子付之一炬了。

故事中的两人,展跖干脆利落地赢下了当下的辩论赛,孔子在数百年后得到了无限的推崇,加上疯疯癫癫的作者庄子,三人都有自己的理想世界。孔子的乌托邦和多戈

在孔子看来,君王、贵族和平民各自安分守己,互不逾越的三代社会是理想中的社会,哪怕是死气沉沉,一成不变。之所以不拿上古“圣王”说事,在于他自己也说不清楚,至少“禅让”这一词汇是孟子和墨子的原创。

但世道毕竟改变了,井田荒芜,礼崩乐坏,这是士大夫们的时代,他们不光代表个人荣华富贵的诉求,更代表了知识分子群体寻求阶级流动的原动力,更是社会发展的必然。潘多拉的魔盒已经打开,孔子却想凭借口舌之利将各路魔鬼塞回去,无异于异想天开。

但他心里是有数的,所处“礼乐征伐自诸侯出”的春秋,孔子毕竟默认了周天子式微的现实,转而称颂齐桓管仲这样专做表面文章的秩序维护者和既得利益者,所谓“微言大义”的《春秋》其实是他最后的挣扎和倔强。

两百年后,亚圣孟子没有貌似接过了他的衣钵,但孟子显然是个明白人,在发明性地提出尧舜禹“禅”之后又阴恻恻地说了一句“尽信书不如无书”--没影的事,谁当真谁就输了。

五百年后,孔子等待着的多戈终于出现,照搬孔子学说进行改革最终却一地鸡毛,身死名裂而被后世定性为乱臣贼子,甚至被一脚踢出儒门。

这个人不是唐僧,而叫王莽。盗亦有道:展跖的诡辩或真言

所谓“盗亦有道”并非是“替天行道”中“天之道,损有余而补不足”的“天道”,更像是一个行业标准,有趣的是,同样出自《庄子》。跖之徒问与跖曰:"盗亦有道乎?"跖曰:"何适而无有道耶?夫妄意室中之藏,圣也;入先,勇也;出后,义也;知可否,智也;分均,仁也。五者不备而能成大盗者,天下未之有也。"--《庄子·外篇·胠箧第十》

用现在的话讲,这是一次成功的洗脑,在手下对强盗职业的前景和定位产生怀疑时展跖告诉他们:审时度势决定是否下手为智;能猜出房屋财物的所在为圣;行动之时身先士卒为勇;最后一个离开为义;公平分给手下为仁,缺一个就是修为不到家。

▲显然,不是所有强盗都叫大盗,更不是所有海贼都能被称之为“王”

这番理论放在受害者的层面显然是诡辩,强盗还有高下之分不成?貌似可以有吧,展跖不小心树立了一个标杆,小偷小摸、鸡鸣狗盗之徒是不足以被称为“大盗”的,之所以《水浒传》中晁盖看不起偷鸡摸狗的时迁、杨雄和石秀三人组,其实都是这条“鄙视链”在发功。

▲大盗看不起小偷,这很合理

简言之,笔者从中读出来的是展跖身为天字第一号大盗的自豪感,他只是个自信的偏执狂,而非无差别攻击的精神病,孔子性命无忧,游说却败得并无悬念。神农之世,卧则居居,起则于于。民知其母,不知其父,与麋鹿共处,耕而食,织而衣,无有相害之心,此至德之隆也。

寓言中展跖表达了对“神农之世”的欣赏,这也是在动物不能修炼成精年代点评他的重要依据:一方面将其拔高为具备反抗精神的起义者,另一方面认为他试图回到原始社会,体现了局限性。

但笔者看来这些都过度解读了,欣赏是没错,但仅此而已,就好像笔者欣赏李沁,却不代表爱慕。备说非六王、五伯,以为尧有不慈之名,舜有不孝之行,禹有淫湎之意,汤、武有放杀之事,五伯有暴乱之谋。世皆誉之,人皆讳之,惑也。故死而操金椎以葬,曰:“下见六王、五伯,将敲其头矣!”--《吕氏春秋.仲冬纪第十一》

展跖抢劫成性,并无劫富济贫之举,算不得什么好人,但那些割据一方的诸侯就是什么玩意儿吗?神农之世只是一个引子,他要说的是现下:如果天下是周王室的,那么天底下的诸侯也好,士大夫也罢,都在霸占了本来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,而周王室的天下也是抢来的,貌似这天下从来都是无主之物,那我为什么不能分一杯羹?

▲逐鹿中原从来都是中性词

因此在展跖眼里,世人称颂的六王、五伯不过一群伪君子罢了,以至于临死之前还带着金锤下葬,念念不忘要去敲那帮人的脑袋。

这样的展跖,方不愧为真性情的汉子。庄子的迷茫

毫无疑问,庄子继承了老子的思想,但他看得更开阔通透,活得也更加消极,后人所知的《庄子》不多,却对他妻子去世后“鼓盆而歌”和讨论“子非鱼”的“濠梁之辩”念念不忘,其实这些都只是皮毛罢了。窃钩者诛,窃国者为诸侯,诸侯之门仁义存焉。则是非窃仁义圣知邪?--《庄子.胠箧》

▲鸱得腐鼠:知道典故的不多,但这感觉很熟悉知音难觅:笔者眼中的孔庄

孔子的出丑,令后世的儒家对于《盗跖》篇始终是耿耿于怀的,却有难以贬低庄子,只好牵强证伪,或避而不谈,可《史记》上白字黑字的记载,岂是所谓“考证”能够否决得了的呢?

其实孔子在庄子文献中的出场并非个案,形象也各不相同,这并不难理解,当年孔子的地位就如同我们谈论先秦的杂家、阴阳家,随性而谈即可,无需毕恭毕敬,庄子借孔子之口道出对于世道荒唐的愤懑之音,貌似并无不可,其实这也未见的违背孔子了的内心想法,毕竟大家都是明白人。

▲笔者眼中的孔庄

值得一提的是,《盗跖》篇预言的是儒门未来的虚伪,而非孔子的虚伪,庄子始终是佩服和同情孔子的:一个公竟渡河,一个消极避世,后者并无看低前者的理由,只是孔子的解决之道未免太天真了,二人有着许多的相同之处,虽然彼此选择 了不同的人生道路,却具备相互理解和尊重的前提。

再者,道也好,儒也罢,都是供人选择的学说,而非生死之争,至少比那个冷冰冰又躲不掉的法家要温柔多了吧?

又或者展跖在孔子走后,还在心里默念了几遍“对不起啊,底下的弟兄们都看着呢... ...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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